2012年10月25日 星期四

結束的開端:2012紀念余德慧教授系列學術演講(後記)--by 林耀盛

「某個人,您或我,趨步向前,並且說:終於,我要學會生活了」。Derrida在《馬克思的幽靈》有了這麼一段神秘的開頭。多年後,Derrida在接受世界報的訪問時,提到了這段謎語,他是在書寫完成後想到的。果然,結束是個開端;啟始是個終結……

無盡的無盡,余老師的學術遺產和人格風範,是個完結的起點……


  10月25日是余老師的「滿七」,我原先規劃的四場系列學術演講,也在這一天順利完成。圓滿的落幕,是一個開始。對於仍然努力追尋余老師學術志業的後繼者來說,更是如此。

  4日開場的宋文里老師,提到本來想先請聽眾對余老師默哀一分鐘,但想到余老師不會喜歡這樣的儀式,而是更歡迎、領受學術辯論的氛圍。所以一如往常地,開門見山進行觀點論述,當然,演講主軸是以余老師為對話的對象。宋老師最後提到,在思考「巫情懷」研究時,目前打算發展出在校園或教室,乃至在諮詢室等空間中,把最為關鍵的「透過與神聖領域的對話」所達成的「療遇」究竟如何可能貫通起來,成為一種可以在大學中繼續傳承的理心術(心理治療)。而這當然是未竟的事項,也是宋老師的後弗洛依德式(Post-Freudian)加上文化心理學所揉合的人文臨床工作。如此的研究進程,也將是宋老師和余老師永恆的學術對話型態。

  11日彭榮邦的演講,呈現深受余老師學術思想影響的面向。心理學難道真的只有漫長的過去,短暫的歷史(Long past, short history)?這樣科學觀點的心理學排除了什麼他者?榮邦指出他的論文是一項反思性籌劃(reflective project),文化他者是其重要的後殖民論述起點。如此觀點呼應余老師的文化心理學主張:過去的跨文化心理學研究,透過某種準繩而比較分析文化之間的不同,對全球心理學群的發展之所以貢獻不大,在於這種著眼於差異所引導的知識生產,並不足以促成本土「化」的發生,反而只是生產文化區隔,好似透過檢定的差異就獲得區而隔之的合法論述,此後就可以自行其是,反而破壞全球心理學群之間的聯繫,這是條件規格的產路模式。知識處境的生產,如何呈現非條件化的臨在,是余老師後來凸出「柔適照顧」的實踐之路。

  18日是科恩博士(Dr. E. Cohen)的演講。他雖不認識余老師,但經由輔大黎建球前校長的引介,理解台灣的哲學諮商和人文臨床社群運作概況。哲學實踐引入心理諮商或心理治療的領域,更重要的啟發是,就現象學語言而言,治療者與個案的共同任務不是去觀察與診斷,而是一起打開被隱藏的狀態。就存有語言而言,治療者不採取目的導向或真理發現模式,而是開放性的在場(presence),與他者遭逢而觸動。就倫理語言而言,治療意味著對於召喚的回應,而不是給予忠告,或予以道德性的勸說。這樣將哲學實踐迎回心理療遇的懇切訴求,也是余老師推動人文臨床的另一未竟工程。

  25日的沈志中老師,以精神分析的深厚素養,提出一個關鍵問題。Canguilhem指出,心理學家的研究給人的印象猶如是一門混雜了「不嚴謹的哲學」、「寬鬆的倫理學」以及「不受控制的醫學」的學科。因此,若只是去凸顯「人文」的向度,而強調心理學是一門「人文科學」或「人文臨床科學」,這並不足以面對這樣的質疑。相反地,這只會讓心理學淪為科學之下一個身分不明的附庸。沈老師以清晰的知識脈絡,論證真理與慾望的問題。他認為解除能知主體,回到精神分析這門在心理學中被視為最不科學的學科,在1960-70年代所展開的「科學主體」論述,能為心理學開啟一條思想的道路。誠然,當代學科建制的規訓,人文臨床的倡議,是一種迂迴的進路,卻也可能可以重新聚集科學主體論述能量。沈老師認為余老師就具備這樣的聚集論述的磁吸力。如今,余老師雖離開我們,但余老師在學術上,也善於挪用的精神分析,也是日後踐行者,得以持續吸收的思想養料。

  接下來,在余老師「百日」的前一週(12月8日),由本土心理學研究與教學推動委員會主辦的「余德慧教授紀念學術研討會:在地的迂迴,遠去的歸來」,將是再次對余老師學術致敬的方式。大會規劃的探討主題,涵蓋老師的心理學本土化關懷、人文臨床的實踐,以及出入各種東、西方、古典、現代派別後,回歸華人生死主體的療遇之道的轉折。當然,研討會是一種形式,但這樣的言說秩序,卻也是一個論證余老師學術思維理念和人文臨床實踐的至高致敬方式。

  「某個人,您或我,趨步向前,並且說:終於,我要學會生活了」。Derrida在《馬克思的幽靈》有了這麼一段神秘的開頭。多年後,Derrida在接受世界報的訪問時,提到了這段謎語,他是在書寫完成後想到的。果然,結束是個開端;啟始是個終結……。

  無盡的無盡,余老師的學術遺產和人格風範,是個完結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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