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22日 星期六

不經心的擺渡(——by 林耀盛)


余德慧老師當時長年教變態心理學,自然被稱為「余變態」。老師從不以為意,在變態心理學課堂上總能自然地「演出」各類精神疾病狀態。而在我們哈哈大笑之餘,老師冷不勝防地冒出哲人般地話語,要我們反思何謂「正常」。




不經心的擺渡:寫於師後七日


  今日是老師走後第七天,與老師有關的回憶太多,不落言詮。從當老師的學生,到跟老師成為大學校園同事,然後是一些論文的共同作者,也是老師私塾課程上的評論者,一幕幕場景就像是「不經心」的擺渡,來到眼前。「不經心」,不經過心智的過渡,才能明瞭老師所謂的「渾體經驗」,曾有的時刻,依稀才能尋覓回溯的甬道。


  初識余老師,是大學時光。以前台大心理系,有些課程會由固定老師講授。如柯永河老師教臨床心理學,我們稱「柯臨床」。楊國樞老師教人格心理學,我們稱「楊人格」。余德慧老師當時長年教變態心理學,自然被稱為「余變態」。老師從不以為意,在變態心理學課堂上總能自然地「演出」各類精神疾病狀態。而在我們哈哈大笑之餘,老師冷不勝防地冒出哲人般地話語,要我們反思何謂「正常」。記得老師常說「不當真的當真」,在「演出」如遊戲性質的「精神病現場」,大家笑鬧老師演出「不當真」之處的空隙,正是我們「當真」思索「心智功能」的起點。

  就這樣隱微之中,也觸發我對於心理病理學的濃厚興趣。

  後來,老師到柏克萊大學進修了。回來之後,研究典範從科學實證心理學轉向敘說心理學、詮釋心理學、現象學心理學,也在台灣學術社群啟蒙一場漫長艱辛、影響深遠的「寧靜革命」。

  再更後來,多年之後,有一次,我和卓軍在老師當時位於東華大學文學院的研究室,老師要我們報告最近的讀書情況。老師聽完我們的讀書報告後,冒出「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即使我和卓軍那時都已在大學任教,老師總仍對我們有嚴格的鞭策和深度的期望。但老師總以如此「舉重若輕」的話語,顯露對我們的關懷與期許。

  最近,我們正在重新摘錄老師生前重要的十本出版書籍,變成一本新書。維倫說,這本語錄會是老師的「經驗讀本」,他好像就在說著他的經驗,安慰我們的心思。只是,不再有激辯與對話了。其實,余老師的過世,已經是台灣的「思想事件」,與這樣有原創思維、終極關懷和著作等身的人師(不只是經師)永別,不僅是另類心理學典範的告別,更是一個「不可能的可能」的思想哀悼。

  老師生前常引用的Levinas說:「永別不是終結」,永別是向「沒有終結」的「存在與非存在之間的選擇」發出了挑戰。「永別」是在「存在以外」用「榮耀」來指稱,對超越存在他人發出敬意。但是,Derrida在Levinas的永別悼詞說:「我並不想簡單的追憶。」關於永別,Levinas究竟對我們說了什麼。首先必須向他告別,用他的名字來呼喚他,呼喚他的名字。即使他沒有回應,但他的回應總是蕩漾在我們心中,從我們心中升起。

  「小哀喋喋,大哀默默」,老師已到他口裡的「深度的閒散」空間裡,出離到一個世界,繼續大化存有。

  在我們之間,余德慧老師與我們之間,在我們心中,余老師,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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