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19日 星期三

[轉貼]生死陪伴(——by王理書)

蒲公英


於是,所有,這輩子,對於靈堂的記憶,都掉落了,「如家的溫馨」在那當下,充滿了我。
在童年,由於文化對死的推拒而建構的文化印象,在這片刻,也都掉落了。
是千陽燦爛,是如風自由,是泉水般靜謐。


  準備了好久,蒲公英完成自己的成長,在一個陽光溫和的夜裡,他起飛了,只有一直凝視他的眼睛,不曾眨眼的雙目注視著,在夜裡,輕柔的風來到,蒲公英悄悄地起飛。 在清晨的微光中,蒲公英已經在陽光下,他那毛茸茸的種子,正圓滾滾地綻放,他在陽光下,經驗到,根植於地時,不曾有過的輕盈。 風輕輕拖住他,風說:「我帶你回家。」蒲公英說:「我已經在家了,沒有須臾離開過。」


  在地上,蒲公英生長的野地,已經不見蒲公英的蹤跡。

  而那雙凝視的眼睛,也長了翅膀,也隨著風與陽光,飄到了天空,須臾不曾離開。


  蒲公英讓身體消散,化為萬千的種子,帶著翅膀的種子,讓蒲公英的身體,充滿了整片原野,在光下,無數的小蒲公英,帶著翅膀,安靜地,降落了。


  地面上,大地媽媽張開雙臂,她用軟軟厚厚的泥土,迎接了帶著翅膀的種子們。 種子們真的落了地,紮了根,就開始發芽了。 蒲公英去了哪裡?有誰最後一眼,看見他綻放無比光芒的時刻?

  「我們都看見了哪~」

  「我們都看見了哪~」

  「而且不只這次,蒲公英已經這樣綻放了,無數次無數次呢!」

  蒲公英在哪裡?在哪裡?

  「在這裡呀。」

  「在這裡呢!」

  「我這裡也有喔!」

  「我也是呢!」

  在大地媽媽的身上,處處響著小鈴鐺般清脆的聲響回答著。


  就這樣,那雙凝視蒲公英的眼睛,閉上眼皮。她深深呼吸,她深深呼吸,在陽光下,她張開掌心,陽光落下來,就落在她的手上,溫柔地,是光的觸碰,輕柔地,是光的呢喃,安靜地,是光的呼吸。
  這個夏天,我來回新竹花蓮好多回,都是當日行程,在花蓮停留2─3個小時,坐上列車又回家了。這個夏天,我來到慈濟醫院,修了顧老師和余老師合開的一門課,叫做,「生死陪伴」……

  這個夏天,我凝視著余老師的容顏,從病容疲憊,到淨空的安寧,最後一次,當老師已經拿掉呼吸器時,我看到,那是一張菩薩的臉,有如嬰兒般純淨,安靜呼吸著。 那個夜裡,老師睜開眼睛好多回,安靜地觀看著,無比溫和與寧靜。那個夜裡,顧老師生活著,就在醫院生活著,盥洗、電腦、照顧、陪伴……隨時,隨時,輕柔地,「小余,……」輕輕的對話,就在生活裡。 在病房,我這外人,竟也有,回到家的感覺。

  這個週一,我來到了「生命講堂」,隔著玻璃,我看到了老師的容顏。 同樣是一張菩薩的臉,肉身菩薩,淨光微笑。我凝視著,閉上眼睛,耳朵聽見,生命講堂中播放著老師生前的講課,溫潤的聲音,輕鬆的演說,於是,我感受到,老師充滿了整個房間,或是,充滿了整個天空。於是,有了蒲公英的意象。顧老師靜謐地,陪著我,安靜坐著,我們閉眼靜心。有時,我睜開雙眼,看見老師的著作,就在眼前。

  然後,我又聽見老師的聲音,不是播放的錄音檔,而是,幾年前,在慈濟研究室外面的走廊,他給我的教誨,他微笑著,做出游泳的動作,他說:「理書,在恐懼中游泳,那年憂鬱的時候,我就在恐懼中游泳。」他比著自由式的動作,伸展他的身體,我感受到,那延伸的生命,無論恐懼有多大,無論生命的困惑有多深,讓自己的存在,繼續覺知,就能游泳,就能前進,就能喚一口氣,再次到水中,依然前進。這教導陪伴了我,度過好多靈性修行的困惑時刻,讓我穩穩地,活在自身的存在中,帶著自己前行。

  在生命講堂,顧老師和我討論著,一些重要的細節,忽然,我又有回家的感覺。於是,所有,這輩子,對於靈堂的記憶,都掉落了,「如家的溫馨」在那當下,充滿了我。在童年,由於文化對死的推拒而建構的文化印象,在這片刻,也都掉落了。是千陽燦爛,是如風自由,是泉水般靜謐。

  於是,我張開手,在光中,蒲公英的冠毛輕輕觸碰,我說:「這份教導如此美麗,我也要,成為一個種子,從今天開始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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