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19日 星期三

每天都要要求自己:敬悼余德慧老師(——by 林子晴)

 
余老師常說,「每天都要要求自己,不論多忙、多累、身體多不舒服,每天都要寫一頁,才能累積。」
他還說,「有時候身體最累時,反而是書寫最有靈感的時刻。」




  印象中,老師非常喜歡「音樂」,他很另類,而且他講的都是「大音希聲」的那種音樂。

  老師舉的音樂現象例子很廣,從在美國異鄉公車上忽聞的「落車」台語聲,到原渾碗缽的共鳴喃喃,余老師雖不是音樂人、也非音樂科班出身,但他上課中拈手舉來的民族音樂學例子,卻都是最深刻的那種。


  我反覆想著老師所說「音樂」現象的案例,很有意思:他直截點出人音樂認知中最核心的是一番心靈動態。還點出來我以前所學的民族音樂理論,多半是在西方樂曲式子裡打轉的結構分析,只著重在音聲的存在形式與變化,其實較少體驗到觀眾的聆聽狀態、甚至是人與聲的互動本質,欠缺做音聲「本然」的分析。他有一次搭外子的車,還不忘跟正恆講說:「告訴子晴,音聲這個一定要做。」是余老師讓我重新看待音樂現象的本質,在我聆聽的課堂中,我如沐春風。

  「音聲這個一定要做。」余老師開啟了我窺探聲響存有的一扇門,尤其是身處不同能量狀態時的聆聽場域。當我的音樂專業處遇於學術科層的建置,越來越像是置身於虛無的縹緲巨塔時,聆聽余老師的「大音」講課,卻成為我在花蓮的一種療癒--去觀看人世間「心之音聲」的移動,在其多變的態勢中,理解不得不訴說、卻又被語言所綑綁的脆弱心靈。

  我雖然年輕時因為嚮往印象派的音樂而到法國求學,熟悉象徵主義式的音樂表達,然而卻是在花蓮余老師的課堂上,直觀地聽懂這些音聲的寓意,真正地觀想心靈如何被「印象」召喚而得到釋放。這樣子的音聲能量,正是從老師身上可看到的堅毅力量。他高度集中精神,專注地講課讓台下摒息無聲;他上課滔滔不絕、一次四小時,目光炯然。他甚至常常忘記休息,卻只在乎隨手拈來的幽默例證,照顧到每一個人的個別提問。是余老師讓我真正見識到何謂「如沐春風」:這樣的帶領方式,講桌前永遠有一排滿滿的錄音筆,旁聽的人數時時比修課人口還多。這番場景,對於剛任大學教職的我,真是震撼教育,深深心嚮往之。

  余老師在眼神的流轉之間,從不吝於對學生的鼓勵,更會督促大家精進。我在花蓮再忙都要親臨余老師的課,雖然心虛作業沒能好好做,也要讓我真正有機會面對自我!記得余老師常說,「每天都要要求自己,不論多忙、多累、身體多不舒服,每天都要寫一頁,才能累積。」他還說,「有時候身體最累時,反而是書寫最有靈感的時刻。」大哉斯言!想起老師、想起老師的警語,總是提醒常耽於俗務的我,自己要去面對自己的人生。我今年甫離開花蓮,忽然聽聞老師的辭世,心中真是有無限的感傷。受教於老師雖短,當面也沒膽量道出感謝。如今,再多的贅述都不能表達我對於老師在我人生上的啟發及身教。只希望這一頁文字,能表心中一二。更希望課前那一排錄音筆能集結成冊,重現余老師開懷闊論的偉岸風采,讓老師的話語陪伴當代更多需要撫慰的心靈。


林子晴, DMA (Doctor of Musical Art).
國立台北大學通識教育中心
曾任慈濟大學通識教育中心美學與藝術類科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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